1948年10月28日凌晨,辽西大地已是刺骨的寒意,一场兄弟之间的大战刚刚结束,尸横遍野的战场上,一堆堆燃烧的火焰,映红了夜空,偶尔响起几声枪声,不知道是走火还是残余的战斗。但胜负已分,此时败军之将谁都无回天之力。
一群群俘虏被胜利者押送着走过。而其他兵士,还在各个角落搜寻俘虏,打扫战场。各个路口设立了岗哨,严格地盘查来往人员,以防大鱼漏网。在辽河边的一条小道上,一群巡逻的解放军战士,看到两个穿着破烂衣服的老乡,中间一位矮矮墩墩,脸上有一股英武和桀骜之气,根本不像老农,而旁边的人,对他显然有一种相当的尊重。
这绝对不是当地百姓,便喝停他们,巡逻队军官带领几位兵士上前盘问,对方一说话,一口南方口音。
巡逻队决定将他们扣留,带回驻地继续审查,可没费什么周折,这位中年汉子很干脆地自报家门:“我就是廖耀湘。”
拥有国民政府五支王牌主力之二的第九兵团司令员廖耀湘中将被俘,十几万精锐被全歼,这是一件多么令胜利者高兴的事。廖被俘虏的消息立刻传到三纵司令员韩先楚的耳朵里,随即报告给林彪,然后马上电传给守在西柏坡坐等捷报的毛、朱、周等人。至此,东北鏖战已无悬念,固守在沈阳的残余守军,很快被消灭顺理成章,资源丰富、交通发达、工业雄厚、土地肥沃的东北全境落入共产党手中,有这张牌在手,毛便有了和蒋介石争夺华北、角逐中原的胆气和资本。
廖耀湘兵团在辽西走廊被围歼的消息传到南京,非常器重他的校长蒋介石在日记中写道:“东北全军,似将陷于昼黑之命运,寸中焦虑,诚不知所止矣。”
这一年,廖耀湘42岁,正是一个男人成家事业最好的年华,而他开始了长达20年的战俘生涯。
【书生乐从戎】
廖耀湘,1906年4月12日生于湖南邵阳县北乡酿溪镇土桥村(今邵阳市新邵县酿溪镇土桥村),家道不甚富裕,但在当地农民中间,算是小康境地。祖父艺圃公,是一位饱读诗书的私塾先生,曾于乡里设馆授徒。父亲半耕半读。土桥,是一个风景很秀丽的湘中小村,它的西边一公里处是浩浩荡荡、奔腾北上的资江,村口则是一条蜿蜒如蛇、清澈见地的溪水,酿溪镇因溪得名,四周是高高低低、翠色逼人的小山丘,长着松树和各种野花。此地距宝庆城才不到二十里,交通方便,而又物产丰富,因此开放程度较高。
耀湘这个名字显然寄托着祖父和父亲望其光大门楣、名耀三湘的期望,而他的表字“建楚”也正是名的引申,耀湘必定有建楚之才,当前辈起这名字时,也许没想到他的成就超过了他的期望,日后何止耀湘,而是名满华夏。
六岁时,他在祖父的指导下,开蒙读书,念祖祖辈辈传下来的“四书”、“ 五经”,等他略知经书精义时,清廷已经逊位几年了,由于有一帮三湘英才参与创建民国,此地开风气之先,有着远见的廖父觉得科举早已废除,仅仅凭读古书是很难有出息的,读新学堂,出洋留学才是成才正道。1918年,受过六年传统私塾教育的廖耀湘考进了县立高等小学,接受现代教育。
1920年冬天,廖耀湘从县立高小毕业,成绩优异的他考入了长沙私立岳云中学,这是所完全按着现代教育模式设立的新式中学。在那个年代,作为湘西南重镇的宝庆城,还十分保守,邵阳的精英,如果要进一步深造,必须离邵赴省。廖耀湘走了一条和前辈乡贤一样的道路,当年的蔡锷和蒋廷黻都是在少年时代,负笈省城,蔡念的是时务学堂,碰上了他一生的精神导师梁启超,而蒋廷黼进了明德学校,后转学湘潭长老会学校,结识了生命中贵人格林尔夫妇,因此才有了去美国留学的因缘。
和闭塞保守的邵阳相比,长沙城不但是通衢大邑,而且在上世纪20年代初,是全中国各种思想激荡冲撞得最厉害的城市之一,北洋政府维持着在北京的正统地位,南方的革命党人在孙文的领导下,开府广州,与北京分庭抗礼。湖南处在南北必争之地,加上湘人好勇任气、敢为天下先的集体性格,长沙城在那段岁月注定不平静。那几年,说长沙藏龙卧虎毫不夸张,日后有多少纵横于中国政治舞台上人物,当时都还籍籍无名地蛰伏在湘江之畔。廖耀湘,还只是一个14、5岁的少年,当然只能算小字辈。
1925年夏,19岁的廖耀湘从岳云中学毕业,当时中国的局势十分混乱,湖南的政局更是扑朔迷离,赵恒惕执掌湖南,许多湘人不服,要把他赶出去,湘人治湘的口号喊得震天响,谭延闿和程潜两个老资格湘籍政治家落败,就食广东,时时不忘打回老家去。唐生智拥兵湘南,南北观望作骑墙之势。